为应对增长放缓、通膨高企的复杂局面，全球决策者和经济学家们将目光转向经济史，尤其是1970年代滞涨期到1990年代高增长期的经济转型，希望从成功的财政政策中获得答案。例如，兴建重大工程、削减一般性公共开支或社会福利开支、大规模减税和鼓励出口，以及加大垄断行业竞争、鼓励技术创新和企业家精神等。
但是，和半个世纪前相比，世界所面临的新挑战已截然不同，除了兴建重大工程项目以外，财政政策的效果可能不容乐观：（1）主要经济体的老龄化使社会福利开支高居不下；（2）在产业结构未发生根本性转变前提下，项目和资本更易流向过剩产能；（3）地缘政治和技术竞争使得国际市场和供应链碎片化，间接将垄断企业拉入大国竞争并提升了这些企业的角色，遏制了技术创新和企业家精神。
此外，俄乌冲突、气候变化、粮食危机、全球疫情等诸多因素对通货膨胀形成长期负面影响，这些复杂事件也使得货币当局抑制通胀的政策效用打了折扣。
未来5年，全球可能维持在较高失业率、通胀率以及较低经济增长率的状态。与此同时，消费意愿下降、贫富差距拉大以及社会动荡是不可避免的。这对全球决策者提出了新要求，他们需要出台更具可行性和整合性的政策体系，推动产业结构调整及区域融合，应对这些复杂挑战。
首要任务在于调整产业结构。我们都知道世界需要数字化、绿色化的产业转型。然而，当我们审视高科技的前沿领域时，发现无论是新能源还是信息技术都未在材料科学或系统架构等关键领域实现突破，例如氢能或量子计算，这使美国、欧盟和中国能源结构短期内难以发生质变。此外，数字藏品、Web3.0或元宇宙等热点技术也不可能拉动长产业链。我们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即便几乎所有经济体都在积极塑造有利于新产业发展的法律、税务、金融环境以及鼓励企业家精神，未来几年革命性技术规模化商用仍将缺位。全球风险资本的耐心也发生改变，它们将接受更长回报周期。因为关键技术商用化至少还需3-5年，他们没有更好选择。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是，在数字巨头收缩下，将诞生众多极具竞争力的小型技术企业为已失速的全球经济提供增长动力。
因此我们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重要任务，即促进区域融合。虽然脱钩与战略竞争看起来是普遍性的倾向，但跨区域融合是下一个十年全球化的基本特征。例如，美澳日印等国在构建新的全球供应链联盟。欧盟与亚太正积极谈判或签订更多自由贸易协定，包括澳大利亚、中国、印度、印度尼西亚、日本、新西兰、新加坡或越南。
中国不仅推进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京津冀、成渝等区域融合，也在继续加强与“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之间的联系。尤其值得关注的两个区域，是广深港与珠中澳，以及中国与东盟关键经济体的融合。具体来看，要求亚太和“一带一路”沿线各国或城市决策者们围绕产业和治理，抓住重塑全球化的三支关键力量的融合，即实现数字基础设施、传统基础设施和制度基础设施的融合。这要求决策者们与本土及跨国投资、规划、建设和运营的公有或私有市场主体共同构建以区域融合为导向的智慧城市群，联通亚欧大陆上的众多城市并支持新兴产业。从技术上看，能源与信息技术必然走向分布式结构来适应大尺度的区域融合，并加速其技术革命的进程。经济和政治上看，这不仅将加速人、物、数和资金等生产要素跨区域流通，也是对冲或减少源自经济下滑所带来社会动荡、贫富差距等挑战的可行策略。
调整产业结构和区域融合不仅是发展问题，也是治理问题。但过去半个世纪里，全球政府并未对这些阻碍经济发展的挑战做好充分的准备。例如，全球增长的主要动力均面临老龄化难题，包括中国、日本、韩国、德国、法国，甚至新加坡。此外还有许多全球治理问题需要政府与市场力量共同应对，例如气候变化、水资源稀缺、粮食危机，也包括对数字巨头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的监管。
这些全球发展与治理问题，是下一个十年大国竞争的主战场。但我们仍然可以文明的进步持乐观期待，例如更加开放、包容和充满创新的中国、美国和东盟市场，虽然忧虑依旧在上升。我们也一直呼吁大国之间展开密切合作，营造友好营商环境、加速关键技术商用化和促进全球善治，然而经济区域化和安全集团化的趋势已然成型，永不停止的大国博弈将会恶化局面，半导体、通信技术、量子计算、稀土、深空探测等领域的地缘政治和技术竞争将长期持续。
世界已处新滞涨时代，全球市场活力显著下降。全球明智的商业领袖们必须和政府决策者们共同制定更具务实性、整合性和开放性的三支关键基础设施“规划-投资-建设-运营”策略。大国竞争不会停止，但大国竞争应被引向良性互利的格局。这不仅是为了他们跨区域生意，也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若能如此，则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最美丽的风景。
文章来源：
中文版于2022年9月2日刊发于新加坡联合早报：https://www.zaobao.com/forum/views/story20220902-1308893
英文版于2022年9月8日刊发于香港大学亚洲环球研究所：https://www.asiaglobalonline.hku.hk/global-development-governance-and-great-power-competition-new-era-stagf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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