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中美合作推进全球互联网监管体系

中美互联网平台企业具有全球竞争力，全球数码税等监管体系的出台，将帮助两国互联网平台企业获得全球数码治理体系之下的国际市场，长期来看将得到更大收益。

在执政最后几天，特朗普政府仍向中国信息与通信技术（ICT）企业发起进攻。1月14日美国国防部将小米、中国商飞等纳入包括至少44家中企的禁止美资投资表单，认为这些公司（涉及芯片、电信设备、电信运营商和传统行业）威胁美国国家利益。

次日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将中海油列入《出口管理条例》实体名单。该名单包括300多家中企，它要求美国和非美企业对华商品和服务出口须申请许可证，BIS很可能以推定拒绝原则拒发许可证。华盛顿的制裁放缓了中企技术进步，但也释放了中企发展自主技术的长期动力。

从深圳到上海强大的产业集群、充实的人才队伍和雄厚的资本，将帮助中企减少对美国技术的依赖。中国商务部1月9日公布《阻断外国法律与措施不当域外适用办法》，若外国公司因遵守美国政府规定，拒绝提供产品或服务而使中企受损，它们将受惩罚或选择退出中国市场。

没有迹象显示拜登政府治下的中美地缘政治和技术竞争将根本性缓和，全球企业在抓紧赶上中国未来10年的蓬勃发展，6G、智能汽车、量子计算、无人机、人工智能、清洁能源、太空技术和农业革命等让这个市场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中美在这些领域展开深度合作难度很大，竞争仍大于合作。

美国将与政治盟友推进利美的全球ICT行业标准、维持对中国ICT人才和投资限制等，以延缓中国的发展劲头。全球政治、商业和学术界须尽快识别冠病疫情和气候变化之外的中美合作新领域，为缓和中美竞争创造机会，恢复全球投资者的信心。

加快建立全球互联网平台企业的监管体系，可能是突破口。这将在全球范围内重新分配互联网平台企业的收益，增加各国发展产业和新增就业所需资金，加强对互联网虚假、歧视或暴力信息的监管，促进国内社会公平。

稳定发展的国际环境也有助于美国重新聚合国内社会、重新塑造全球领导地位。中美是全球最大数码产品消费国，也是最大数码产品供给国，多数全球领先ICT企业来自两国，中美政府的意志决定了全球互联网平台监管体系的成败。

全球政府也有加强对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的动力。虽然互联网平台企业为世界提供了重要的产品和服务，促进了许多行业的发展，而且美国主要互联网平台企业还是民主党支持者；然而，由于互联网平台企业垄断了信息和数据，甚至直接角逐垂直行业，抑制了市场竞争，限制了更多中小企业的市场活力。

此外，互联网平台企业未能有效限制虚假、歧视信息的传播，例如社交媒体就被种族主义和极端主义言论所利用，形成社会动荡事件。社交媒体巨头越过边界影响了政治，例如推特、面簿和YouTube等暂停特朗普账户。

再者，互联网平台企业虽也考虑社会责任，但发展中国家及贫困家庭落后的信息和数据获取和利用能力，拉大了社会贫富差距，增大了全球适应气候变化、全球健康等挑战的难度。引导互联网平台企业参与建设全球数码治理体系，是各国政府正面临的挑战。

事实上，各国政府已采取诸多措施，对互联网平台企业予以监管。例如中国政府颁布反垄断法规、美国政府对谷歌和面簿提起诉讼、欧盟尝试以天价罚单惩罚谷歌、亚马逊、面簿和苹果等，但是这些措施可能收效甚微，此非一国之力所可以解决。例如全球技术和资本巨头组成联合体追逐数据，形成了各国监管部门都必须面对的强大力量。

实体产业和数码技术的深度融合，也提升了数据的价值计量及所有权属认定的难度，遑论数据跨境流动及本地存储等问题。欧盟和澳大利亚对美国互联网平台企业的监管、约束或制裁等单边行动，只会恶化贸易战、延缓全球经济复苏和打击全球数码经济发展。建议推动各国政府和企业合作，以出台数码税为手段，逐步建立起全球互联网平台企业的监管体系。

互联网平台企业的观点

多数反对数码税的互联网平台企业认为，平台企业像制造业一样已纳所得税，不应再额外纳税；平台企业占用较少公共资源和公共设施，有利于减少碳排放，不应承担更多税赋；数码税只是欧盟对美国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手段，不适合亚洲；数码税将加大用户使用互联网平台服务成本。

但其观点并不牢固：占据数据矿藏的平台企业，理应对政府和数据拥有者缴税或数据使用费，例如矿业公司不仅缴纳所得税，还缴纳资源税和矿产资源补偿费；虽然平台企业帮助用户远程交流，但它们仍然是碳源，因为海量视频数据占据大量云存储空间及传输网络，仅数据中心就贡献全球1%的能源需求；数码税并非只是欧美争端，各国（包括亚洲）均有对平台企业加强监管的意愿；征收数码税不能只算平台服务成本，降低个人数据滥用风险、提升社会和政治稳定性的全球治理收益同样可观。

公认挑战及可能对策

数码税出台至少面对三个挑战。首先，数码服务供应商与数码服务消费国利益失衡。全球数码服务提供商从数码服务消费国获得巨额利润，但将总部设在低税率国家，使贡献了市场和用户的国家流失税收。例如数码服务供应商将其在法国、德国或意大利子公司收获的利润，转回低税率的爱尔兰。

数码服务供应商与数码服务消费国政府及数据拥有者分享数码收益机制的缺失，使数码税的出台，具有维护国家主权和利益的意义。全球数码服务供应商多为中美两国企业，两国政府与企业合作率先向世界让利，推出各国可接受方案，才能顺利推进以数码税为代表的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体系的出台。

其次，全球数码税应税范围、征税门槛、税率不统一。例如法国数码税应税范围包括在线销售、数码广告和私人数据销售业务等；而英国则包括在线销售、社交媒体服务和搜索引擎业务等。法国的征税门槛和税率为全球销售7.5亿欧元（约12亿新元）以上（及境内2500万欧元）及3%税率；英国则为全球销售额5亿英镑（约9.3亿新元）以上（及境内2500万英镑以上）及2%税率。

考虑到各国数码消费特点和能力不均，维持同等应税范围、征税门槛和税率标准不现实，中美欧等多方利益相关者必须共同商议差别化原则。基于各国国情、市场规模等因素，制定差别化的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策略及征税标准，分阶段、分步骤逐步开放数据消费市场，有利于化解各国之间的分歧，建立一套符合各国国情、全球一致行动的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体系。

第三，数据价值认定难度较大。数码产品的虚拟性及其与实体产品的融合性，使得数码产品价值的识别和计量难度大。区块链等技术手段及统一的国际数码会计规则，有利于识别和界定数据从生成、收集、存储、处理、流动、交换到其销毁的全生命周期的利用、监管规则，并为数据各环节的价值计量、权属认定和存储方式等关键问题提供支撑，使监管部门可有效实施对互联网平台企业财务和业务的监管，为征税提供条件。云、5G、边缘计算、人工智能等数码基础设施，可在边缘侧和云端大批量处理交易数据，使整个交易过程快速而简洁。

总的来看，由于全球革命性技术缺失、疫情及政治动荡，导致经济回落和社会失序，追逐公平是时代需要。虽然出台全球互联网平台企业监管体系，对中美企业利润和政府税收形成损失，但不会对本文结论构成根本性影响。

中美互联网平台企业具有全球竞争力，全球数码税等监管体系的出台，将帮助两国互联网平台企业获得全球数码治理体系之下的国际市场，长期来看将得到更大收益。但这也对各国的治理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例如须尽快建立国内数码治理体系及相应的监管团队，为全球数码市场的融合做出政治和技术准备。

文章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2021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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